无论是谁,都没有权力去评价任何人的人生,包括自己。
人们热衷于将人生比作一条道路,暂且容忍这种自我陶醉式的说辞吧。道路有长有短,方向各异,可能有交叉,却绝不可能重合。这个比喻的可取之处在于,任何一段人生都和现存于世的道路一样,有头有尾。大概没有哪个人会去琢磨那一条路更有价值吧?花园中石板铺就的小路,浓荫之下的透气转人行道,一丝不苟的崭新柏油路,甚至是言情桥段中命中注定的步行街。某些人走在路上,这便是所有的内涵和外延。去掉所有的修饰语,它们都只是一条路——从某处开始,沿着某个方向延伸,直到终点。方向当然没有好坏之分,长短也是无足轻重。简而言之,作为一条路,本质上无法评价。换句话说,或许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本质。但是人们却热衷于评价某人的人生,同时喜欢将人生比喻成某种道路。
现在让我们尽情嘲笑这比喻本身吧。任何一条道路,形成之初就确定了轨迹,无所谓好坏,总之无法更改。
“嗬,这条路嘛,不知道朝什么方向,也不晓得是笔直还是曲折,长短什么的更是无从知晓。”大概没人敢把钱交给这话的主人去修一条路吧。
人生却从头到尾没人知道怎么回事,起点倒是明确,朝哪个方向,到哪歇菜作为本人都全然不知。命定论者大概不以为然,反正他们开心就好了吧——那也是他们自己选择的人生(虽然个人认为大概本来能更好,不过或许恰好相反也不尽然)。
既然连道路都不是,相比之下到更像或轻或重的一串足音,人生本质上没法评价。或者说没法由“人”评价。
但是事实是人们就是愿意去评价别人的人生(我倒是佩服写自传的人)。“啊,真是伟大、光辉、灿烂、无可替代、一句话,成功的人生”——鼓掌喝彩。“唉,真是个可怜人(这时往往词穷),命苦啊。”——全体默哀。将评价演绎到极致,就是讲人生呈现于戏剧,或者电影。
……..
名叫蔡琰的女子的人生从何处开始的呢?年份可以大概推算,具体日期则永远无从知晓。大概是经历了一段可以称之为幸福的童年,或许及笄之年就情窦初开。琴棋书画无所不会,满腹诗书又善言辞。市侩俗气沾惹不上,污言秽语躲得远远。庭中花卉自当高雅,墙角扶摇而上的凌霄花是她偶尔调皮种下。简单说来,仿佛将一切美好尽数粘贴到虚构的采撷本上,而这正是评价者所擅长。
然而这一切没谁看见,即便是同样光景,在她自己看来也未必全然如斯。这都无所谓,要的只是效果。
美好的童年当然不是白来,一切都是物超所值的铺垫。东汉王朝风雨飘摇,无数名为幸福人生的小舟随之倾覆。父亲蔡邑死国而后已,蔡琰的人生路转峰回。整个世界的支柱轰然崩塌,西天的暴雨砸碎了像静静的溪涧般缓缓流淌的父女温情。东边的天幕张开漆黑的巨口,面目狰狞,那是黑暗现实的真正面孔,在此之前被隔绝在纯粹美好的琉璃世界之外。总之随着擎天柱的倒塌,一切美好荡然无存。少女来不及思索这份悲痛的意义,更想不到随之而来的不幸已经摩拳擦掌的等在幕布背后。
在此之前蔡琰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,卫姓公子身有痼疾,婚后一年就咳血而死。婆家觉得是蔡琰克夫,对她冷眼相待。守孝期满蔡琰就毫无留恋的回了蔡家。这段婚姻理所当然被视为不幸的婚姻,完美充当了整个悲剧人生的序曲。
然而她是真的为丈夫的死悲痛,虽然她还没法准确衡量它的轻重。守孝期间她在他的坟边温声细语的诵读《诗经》,一如当年在他的病榻之前。她想为他流下泪水,但他说过更喜欢笑着的她。不过这都是画蛇添足的桥段,在这里她不能成长,没什么原因,剧情需要。
随着背景音乐悄然更换,陡然砸下的音符让人喘不过气,正如密雨般的悲剧无可避免。董卓乱天常,蔡琰来不及逃跑,被胡兵掳去。饱尝流离之苦,在边荒之地被迫嫁与左贤王。流离期间她看见了无数生生死死,胡兵对俘虏非打即骂,平常百姓妻离子散惨不可言。一切都太过突然,冷冰冰的现实重过密度最大的金属,纤尘不染的心仿佛经受着一下一下的钝器敲击。挣扎,震颤,绝望,麻痹,默然——大功告成,完美的戏剧效果。
西洋乐器的演奏者缓了口气,民族管弦乐登上舞台。在蛮荒之地,蔡琰咽下了12年的人生。连语言都不通的婚姻断然称不上爱情,相继诞生的3个孩子自然称不上光彩夺人的爱情结晶。左贤王对她很好,竭尽所能,但也仅此而已。“边荒与华异,人俗少义理。”此时应有哀婉的弦乐响起。
大漠风光无比荒凉,沙狐在掩掩黄昏之下穿梭于稀疏的沙地草丛,窸窸窣窣声撩动着难掩愁绪的泪眼。圆月一言不发的和太阳交接班,冷冷看着世间万象。银辉倾泻而下,在银帐上流转。蔡琰身着素衣,呆呆望着银白到恍惚的圆月。大漠的秋夜毫无声息的清冷如冬,沉寂的空气空无一物般透明。素衣女子抬起手中胡笳,朱唇微启。刹那间,世间只剩银月和笳声。那声音哀婉无比,却又直入心扉。世间万物仿佛都在聆听,然而夜阑人静,听见的只有奏者自己。“CUT”导演喊停收工。之前一直没有管乐,自然是为了此时更好的托起舞台。
汉使不时前来,然而与她无关。但是起码还代表着一丝希望。从小就仰望着父亲的身影,也曾心疼深夜归家时他脸上的倦容。
“文姬啊,始终记住我们是汉人。汉朝是我们汉人的归属。我有幸在这个位置,自然为王朝尽命。即便哪天不在了,只要踩在这片土地上,就是有了归属,就是幸福。”
“仅仅是在这片土地上就是幸福吗?”
“嗯,一定会的。”
父亲是为汉朝而死了,从生到死都在这片土地。父亲从来不对文姬说谎,那么他一辈子都很幸福吧。
蔡琰想起父亲,又悲从中来。具体怎么回事不知道,据说是被陷害,总之父亲死的很惨,尸骨未还。此时她只想归汉,想回到父亲誓死捍卫的土地,想在哪怕乱坟岗上祭奠父亲,想重新得到归属,想哪怕是触碰一下所谓的幸福。这时候幕布突然拉下,或许不近人情,但剧情需要陡转。
曹操派人来接蔡琰,毕竟还念着蔡邑之前的些许恩情。汉使态度强硬,当然金银绸缎也带了不少。左贤王至今深爱着文姬,但他忌惮曹操的威势。王妃和部族安危孰轻孰重不言自明。他也提了条件,孩子都得留在大漠。这也是理所当然,王子被带到异国他乡,这无异于被俘虏。从一开始他就是作为部族的王而爱着王妃,而不是作为一个男人爱着女人。
这对汉使来说都无所谓,曹操给他们的任务是赎回蔡琰,其他的都不在业务范围之内。蔡琰得到的只是最终结果——回到魂牵梦萦的大汉,从此母子天各一方,骨肉分离。
离别之日哭声震天,不仅是母子相拥而泣,还有同被掳来的汉人没法归汉而自觉悲惨。孩子们从未离开过母亲,虽然大多时间静默无声,但他们知道母亲多么温柔。母亲突然要离去,与其说是悲痛,不如说是对于未知的恐慌。
“娘会回来的。”这话没人相信,这并不重要,只是用说话的方式克制泪水。蔡琰坐上车,竭尽全力微笑。之后全靠音乐烘托就行,镜头慢慢淡出,在规律的车轮声中呈现下一个镜头。
前方依稀可见连绵的城墙,看来不远就是汉地。走了多久了呢?车轮声仿佛取代了流逝的时间,或许3天,或许一瞬,或许永恒。
“恭喜了,马上重归故土。”汉使像是在对蔡琰道贺,眼睛却没看坐在车后的蔡琰。大概他只是庆幸难熬的苦旅时光快要到头了吧。
蔡琰压根没听见,那声音只是作为声波传入耳朵,鼓膜因此震动,仅此而已。车辙直愣愣横在荒原之上。这片土地唯一给予她的就是作为一个母亲的些许幸福。好不容易要离开这荒凉的悲伤之地,那唯一的些许幸福也没法带走。她下意识拿出怀着胡笳,说来讽刺,这胡人的乐器似乎懂得她的悲伤。这时那已经不再是某种乐器,而是她的话语。笳声也不再是音符的连缀,而是难以言表的悲伤的延展。
落日黏着于逐渐拉远的地平线,逸散着含有某种隐喻的红光。红光逐渐扩散,覆盖了荒原,覆盖了车辙,覆盖了整个画面。幕布缓缓落下,笳声渐行渐远。到此精华已近,剩下的都会使剧情显得冗长。掌声雷动,观众擦干泪水,有序离场。
…….
……..
2053/10/30
红光融化了整个视野,声音大的超过耳朵能接受的极限,以另一种方式归于绝对寂静。
这场面,一如归汉途中光景。吞没整个视野的暖红色落日,整个世界默然无声。Archer没想到在这迥异的时空还能看见类似光景。
然而这光景纵然具有类似美感,却立足于毁灭和死亡。
赵印的武器发动的一瞬,Archer和Caster马上感觉到不祥。
“快用令咒逃走!”二人异口同声。
周光和霍同惶然失措,慌里慌张发动令咒。慌乱之中,只是想着逃跑。这种模糊的目标无法完全发动令咒的力量,不过就结果来看倒是逃得一死。
不光霍同和周光,在场之人无不惊愕。这种程度的威力,恐怕接近A阶宝具了。赵印虽说知道很凶险,但一堆物理学上的数字毕竟没有实感。看到实景,还是感到后怕。
和秦牧分别后,赵印先去产业区解决了那些“蛊虫”,之后就回政府为晚上的最后一战做准备。不过宵禁不是他所为,而是市长批示。说实话,赵印自己还没有这种决断。平时看起来“无所事事”的市长一反常态,当机立断,让赵印刮目相看。不愧是曾经和父亲比肩的人物。赵印回去直接和父亲联系,请求调动军方。这事不是儿戏,后果亦未可知。父亲意外的爽快答应,让赵印全权处理。当然,他利用总理职权联系了附近军区,将总指挥劝秘密交给赵印。这武器是赵印让军区派直升机送来的,是什么尖端科技。来龙去脉,制作原理来不及掌握,赵印只是仔细学习了使用方法。
效果着实惊人,在红色光团之下,二层平房仿佛铁水般融化,那样子别说幸存,恐怕残骸都不会留下。不过他倒没奢求就这样就能解决掉Caster,但是既然“城墙”本身都彻底消失,攻城战也就胜负已定。
由于隔音魔术,附近的居民倒是没人察觉,虽然附近的街区早就人去楼空了。按照城市发展规划,这些古旧建筑早就该拆了。但一直有些钉子户,之后索性成了混混聚集中心。曾有不少居民反映,政府却置之不理。恐怕也是市长的批示吧。近来附近频发失踪事件,老大都人间蒸发,混混们早就树倒猢狲散。说起来,霍同恐怕是最后一户。
阴天的夜晚不见星月,二层平房所在的红色光团像来自异世的炎阳。巨大的光热之下,时间似乎流速减缓。面对这种光景,人类不可抗拒的想要暂时停止思考。思绪不由自主回溯到过去,似乎想要融入这永恒的时光。
“这景象,跟那时有点像啊。不过,更美。”Lancer似在自言自语,大概是想起了那天的夕阳。那一天,作为叫做木兰的女子,战死了,银盔落地的时候·,她笑着。
红色身影打破了不约而同的静默,手中刀刃银光一闪,露出纯粹的杀意。周光认出那是Assassin,但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。飞刀已经扑面而来。Archer在自己身后,交换位置已经不可能了。之前在游戏中“GAME OVER”是家常便饭,但真正面对死亡却完全是另一回事。
“用令咒发动宝具!”Archer很少这么惊慌,仔细想来,她一直温声细语,连大声说话都不曾有过。
手上红光涌动,那不是思考的结果,而是求生本能。
下一瞬,飞刀以不可思议的轨迹绕开周光,尽数射中Arher,身周光感觉脖子一凉,那是溅上了Archer的血。
毫无疑问,是宝具的效果。Archer的宝具叫做“微笑着的,我的悲歌”。效果是让别人产生错觉,之前看似射偏的箭改变路线,只是在视觉上的应用。理论来讲,错觉只有对于有感觉的对象才存在,但是刚才的情况是Archer的宝具让飞刀产生了“错觉”。或许是两枚令同时使用让宝具职阶提示到了B吧。又或许这就是所谓奇迹。不过受到那样的伤,即便是身为Servent的Archer也毫无生还可能。
“Archer!”周光转身扶起Archer,泪水不住流淌。
“孩子,别哭了,我心疼。“Archer嘴角溢血,但仍然微笑着。
那天早上Archer不再顾忌给周光制定的“节食减肥计划”,多做了1碗青菜粥。
“就这一次啊,算作奖励。以后还得坚持减肥。”
“知道¥&%&了”周光狼吞虎咽,边吃边回答,一看就是敷衍了事。
Archer像往常一样看着周光,一脸幸福。
“你不是问过我希望实现的愿望吗?我当时说已经实现了,那是真话。我的身世应该已经知道了吧。似乎在任何版本中我都被定义为悲剧人物了呢。”
Archer顿了顿,周光也放下了饭碗。他本能地觉得这次对话不同寻常。
“其实我很喜欢大漠的,当然开始也感觉孤独悲伤。国仇家恨混在一起,刚到时我也经常以泪洗面。不过我渐渐爱上大漠风光了,那孤烟落日,雄浑之中透着淡淡哀愁。银白的月光也比中原更纯粹,仿佛可以直接照进心灵。那种美之下,所有文字都失去意义。只有音乐勉强能进行某种传达。说起音乐,汉人可不用胡笳。你也听过我的茄声,我觉得那是最美的乐音。”
“那你为什么要归汉呢?喜欢的话,留在大漠不就行了?”
“但我也爱大汉啊。毕竟那里才是我的归属。而且不回去的话,曹操可能不会罢休,说不定要攻打左贤王。”
“总之大漠生活并不悲伤?”
“理所当然的吧,谁也不可能12年为相同的事痛苦。归汉之后,后半生也很幸福。丈夫待我不错,没事练练书法,很惬意。要我自己说来,虽然曾经痛苦过,甚至感到绝望,但是我度过了一段幸福人生。”
“没一点遗憾?”Archer之前很少说这么多话,周光也来了兴致。
“……对不起在大漠的3个孩子。也不知道他们过得怎么样。没有母亲的生活,想必很痛苦吧。我觉得是我抛弃了他们。大概没办法弥补的吧,他们不原谅我也是理所应当。但是我还是想看看他们,有没有好好吃饭,有没有学会坚强…….”Archer低下了头,声音有点颤抖。
“所以参加了圣杯战争,然后刻意挑选了我?”周光之前就有过这种猜想,对方应该是把自己当做孩子看待。这也难怪,毕竟自己也在Archer身上看到了母亲的影子。
“嗯。他们也爱喝青菜粥,只是没你饭量大。”
“……”果然如此。那么想要实现的愿望就是像母亲那样陪在自己身边吧。从一开始,Archer的目的就不是胜利。当初周光毅然决然决定参战,Arcehr默然同意,大概是母亲对没头没脑追逐梦想的孩子的默默支持。换句话说,自己一直不理解Archer。不过话说回来,对于真正的母亲,自己又了解多少呢。那时自己大概是叛逆期吧,总对母亲发脾气,却完全没想过母亲的感受。印象中她也总是微笑着。明明很爱母亲,却说不出什么好话,“爱”字更是说不出口……
“谢谢。”
“我才是要谢谢。你很坚强,真希望我的孩子也像你一样。对了·,如果可以的话,能不能叫我一声‘娘’?”
“……”此时周光满心的内疚,叫不出口。
“不用勉强。即便是他们恐怕也不会叫的吧,毕竟就那么抛弃了他们。”
……
“孩子,你看看这个。”Archer开始缓缓发出金光,实体不久就会消散。
“从你母亲的日记本上撕下的。”
“……”周光颤抖着接过纸。车祸以后父母的房间就保持原样,除了定期打扫,从未动过。话说回来,自己练母亲在写日记都不知道。
纸张被捏的有些皱了,但是字体还很清晰。蓝黑色笔迹清丽端庄,那的确是母亲的字。
“2047年8月16日。阴。
明天是儿子12岁生日。礼物今天想了一天,终于决定了。本来想送钢笔的,他爸也这么建议。但是我记得儿子有一次说朋友有一个游戏机,说的很高兴。话说回来,最近他很少那么愉快的谈起什么事了。这就是叛逆期吗?真是长成小大人了。那个游戏机他很想要吧。我今天打听好了,刚好明天还有个打折活动。真想看到他惊喜的表情。
最后,提前预祝儿子生日快乐。”
……
“看来做母亲的……都一样吧。”
Archer逐渐消失于金光之中,周光竭力忍着泪水。
“‘儿子,一定要坚强啊。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美好等着你去体验。’你的母亲那时一定这么想。”Archer身体完全消逝,面容也逐渐变淡。
泪水再也无法抑制,周光痛哭失声。
“——娘!”
Archer大概听见了吧,在消逝的最后,她的脸上现出属于母亲的幸福笑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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